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12月13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深圳监管局行政处罚信息公开表显示，中信银行深圳分行因销售业务不审慎，销售业务操作不规范，被处罚款85万元。这是不到半个月时间，中信银行收到的第二起罚单。
在十天多前的12月1日，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公开22张罚单，对于多家涉违规的银行机构、理财公司及保险机构罚没总金额3.25亿元。
其中，中信银行仅凭一己之力，摘得年度“罚金之王”的桂冠，涉56项违法违规事实被罚没2.25亿元。
中信银行虽然火速回应：“此次处罚所涉问题均发生在2019年及以前年度，已根据监管意见，全部完成整改，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严肃处理。”
但有意思的是，中信银行现任董事长方合英与行长刘成，在2019年前后就进入了该行的高管行列，分别担任财务总监、行长与监事长的重要职务。
这意味着，中信银行现任核心高管仅凭借一份火速回应，或很难与上述违法违规的事实完全切割。
“吃”罚单或上瘾？
今年以来，在强监管风暴之下，银行机构被罚并不罕见，但中信银行一举拿下超2亿元罚单，稳居业界之“最”。
据行政处罚信息，中信银行因存在56项主要违法违规事实，总行被罚款15242.59万元、没收违法所得462.59万元，分支机构被罚款6770万元，罚没合计22475.18万元。
中信银行存在的主要违法违规事实包括：违反高管准入管理相关规定、关联贷款管理不合规、重大关联交易信息披露不充分、统一授信管理不符合要求、贷款风险分类不准确、并购贷款“三查”失职、违规发放并购贷款收购保险公司股权、发放大量贷款代持本行不良、流动资金贷款业务未严格执行贷款“三查”要求、利用空存空取规避信贷资金监控、理财资金被挪用等56项之多。
罚单内容还指出涉中信银行及分支机构多位高管的违规行为并追责。
例如，时任中信银行重庆分行副行长兼风险总监宋柯，对违规发放并购贷款收购保险公司股权负有责任，被警告并罚款6万元；时任中信银行厦门分行副行长兼风险总监陈鹰，对违反集团授信相关规定、形成不良负有责任，被终身禁止从事银行业工作。
对此，中信银行火速回应称，此次处罚所涉问题均发生在2019年及以前年度，已根据监管意见全部完成整改，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严肃处理，对于本次行政处罚的决定，该行诚恳接受、坚决服从、坚定执行。
值得注意的是，中信银行想急于切割与上述违法违规事实间的关联又谈何容易？
目前，中信银行现任董事长方合英与行长刘成，在2019年前后就进入了该行的高管行列。
据公开资料，方合英曾任中信银行苏州分行行长、杭州分行行长、中信银行金融市场业务总监、副行长、财务总监，2019年3月至2023年4月任中信银行行长；刘成则于2018年4月至2021年11月任中信银行监事长。
可见，“方刘”组合在担任中信银行重要高管职务期间与上述超2亿巨额罚单的违法违规发生期重叠。
事实上，这只是中信银行“吃”罚单不断的一部分。
近年来，中信银行因多项违规行为频收罚单，其中不乏超过百万、千万元的巨额罚单，金融合规压力凸显。
另据不完全统计，从2018年至今，中信银行每年都收到超过2000万元的罚单。
今年6月份，中信银行连接“吃”下3张罚单：
一是因为宁波分行“预售资金监管不审慎、按揭贷款发放不合规”；二是因为北京分行违反规定办理结汇、售汇业务；三是因为旗下深圳分行出现“擅自提供对外担保行为，未按规定办理经常项目资金收付行为”。其中，深圳分行被处罚款1175万元。
刚过去两个月，中信银行又再“吃”3张罚单：
8月4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山东监管局（下文简称“山东监管局”）发布鲁金罚决字〔2023〕6号，中信银行济宁分行因违规租赁营业场所、贷后管理不到位，严重违反审慎经营规则等主要违法违规事实，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银行业监督管理法》第二十一条、第四十六条及相关审慎经营规则被罚款200万元。
在鲁金罚决字〔2023〕12号中，时任中信银济宁分行行长的王中兴因对中信银行济宁分行违规租赁营业场所、贷后管理不到位，严重违反审慎经营规则负有责任，被取消终身高级管理人员任职资格，禁止终身从事银行业工作。
8月10日，中国人民银行济南分行公示行政处罚决定书济银罚决字〔2023〕10号，根据决定书内容，中信银行济南分行因账户管理规定等七项违法违规事由，被警告、并被罚款105万元，并被没收违法所得6807.75元。
同时，两位相关当事人也遭处罚。时任中信银行济南分行零售银行部（消费者权益保护办公室）总经理的王焱，因对中信银行济南分行违法行为负有责任，被罚款1.5万元；时任中信银行济南分行公司银行部总经理周振波因对中信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济南分行违法行为负有责任，被罚款1.5万元。
两个月后又“吃”到了1单罚款，10月27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黑龙江监管局行政处罚信息公开表显示，因贷前调查不到位、贷款合同管理不到位，中信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哈尔滨分行被罚款30万元。
到了12月份，“吃”下2.25亿业界罕见的巨额罚款还未消化，半个月之内又吃到了1单85万元罚单。
12月13日，中信银行深圳分行因销售业务不审慎，销售业务操作不规范，被深圳金融管理局处罚款85万元。
除上述本年度的罚单之外，自2018年至2021年，中信银行就已经连续4年收到两千万级别的巨额罚单，且有三张均与房地产相关。
2018年12月，因存在理财资金违规缴纳土地款，自有资金融资违规缴纳土地款，为非保本理财产品提供保本承诺等6项违法违规事实，被原银保监会罚款2280万元。
2019年8月，因未按规定提供报表且逾期未改正、错报、漏报银行业监管统计资料、以流动资金贷款名义发放房地产开发贷款；未将房地产企业贷款计入房地产开发贷款科目等13项违法违规事实，被原银保监会合计罚没2223.67万元。
2020年2月，因在业务开展中存在资金挪用，违规提供融资，审核不足等19项违法违规事实被原银保监会北京监管局罚款2020万元。其中，13项违法违规行为涉及房地产业务。
这意味着，过度集中的房地产业贷款，不仅是中信银行“吃”罚单上瘾的主要原因之一，还是其资产质量的一大隐患。
恒大千亿授信往事
据了解，中信银行2.25亿的巨额罚单或因涉房贷款而起。
中信银行在回应中明确提及，“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公布2019年对我行开展综合检查进行行政处罚的决定，这与前期司法机关对时任行长孙德顺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的依法判决，都充分体现了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的‘全面加强金融监管、防范化解金融风险’的要求，我行诚恳接受、坚决服从、坚定执行。”
中信银行主动提及的“孙德顺案件”与此次巨额罚单有何关联？
公开资料显示，孙德顺出生于1958年11月，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先后任职于中国人民银行、工商银行、交通银行、中信银行，在金融系统从业40余年。2011年10月，孙德顺赴任中信银行任党委副书记，2016年7月升任中信银行行长，直至2019年2月到龄退休。
令行业意外的是，在卸任中信银行行长一职一年后，孙德顺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
经审理查明，孙德顺先后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有关企业在获取贷款等事项上提供帮助，非法收受财物折合人民币高达9.795亿余元。
今年11月份，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被告人孙德顺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孙德顺担任行长时，一手主导了中信银行的贷款重头向房地产行业转移。
彼时，中央多次强调防止信贷资金过度向房地产集中。孙德顺却公然背道而驰，甚至公开要求中信银行全行立刻停止制造业贷款。
这样做除了追求政绩外，还方便孙德顺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由中纪委宣传部与央视联合摄制的反腐专题片曾披露，孙德顺是利用“影子公司”、借助金融手段来完成利益输送的典型。
具体而言，孙德顺利用公权力为企业老板批贷款，有的以投资名义，将巨资注入他实际控制的平台公司，有的则送上优质投资项目或投资机会。以钱生钱和老板们共同获利分红，形成利益共同体。
与此同时，中信银行原高管、孙德顺的得力“干将”朱加麟加入恒大集团前，就在其任内力推恒大千亿授信，自此恒大的各类募资与融资变得十分便利。
尤其是朱加麟担任中信银行副行长的2015至2017年间。2015年3月，中信银行、中信信托与恒大集团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中信银行给予恒大集团授信400亿元，中信信托给予恒大集团授信200亿元，合计600亿元。
中信银行和中信信托还表示，将为恒大集团在综合金融、项目合作、综合授信和现金管理方面，提供一揽子、一站式服务。
2016年2月，中信银行重庆分行宣布，成功落地恒大人寿19.69亿元并购贷款项目，进一步加强了与恒大地产和恒大人寿的全面合作。2016年12月，中信银行广州分行又发布消息称，向恒大集团投放了312亿元的房地产基金。
这笔不小的资金“支持”据称是中信银行历史上投放金额最大的房地产基金业务，也被市场称之为中信银行的“慷慨解囊”。
据悉，在2017年年初，312亿额度的房地产基金中，第一批10个项目的108亿元投资得到了落地，而该项目是恒大集团相关附属公司与信银基金签署的，信银基金以108.5亿元的代价，获得了相关项目公司49%的股权。
不仅如此，信银基金进入项目公司后，通过委托贷款的方式向项目公司提供与资本金同等数目的股东借款。总体计算下来，中信银行一次性向恒大集团“支援”了217亿元。
信银基金成立于2013年12月，是中信银行全资控股的股权投资基金管理平台。
2017年年初时，中信银行又与恒大集团进一步深入“总对总”合作，达成了400亿综合授信、500亿地产基金、200多亿多元化并购基金、900亿内保外贷的额度总计超千亿元的授信额度合作意向。
这也被称之为中信银行为恒大设立的“千亿+”计划。
同年9月，朱加麟告别老东家中信银行，跨界加盟恒大，出任集团副总裁。
不良贷款或存风险
由此可见，中信银行在内控管理方面确实存在诸多漏洞，合规风险远高于同业股份行。
历年年报数据显示，自2015年起至2018年间，中信银行不良贷款率、不良贷款金额连续攀升。2015年末，该行的不良贷款率为1.43%，此后两年不良率分别为1.69%、1.68%。
截至2018年年末，该行的不良贷款率为1.77%，较上年年末上涨0.09个百分点；同期不良贷款余额为640.28亿元，比上年年末增加103.8亿元。
到了2020年末，中信银行不良贷款余额更是迎来近年来的最高峰734.52亿元，当年该行计提贷款损失准备金多达692.85亿元。
2019年3月，中信银行“宿将”方合英履职行长一职。自此，中信银行开启一场刀刃向内的变革。
针对中信银行历史发展中存在的问题，2020年方合英提出了当时的四大经营主题：稳息差、拓中收、去包袱、做客户，后面的一系列变革举措亦是围绕这几个目标。
方合英曾在行长致辞中称：“回望征程，虽说‘风雨兼程’是常态，但近年来我们所经历的‘逆境’却具空前之势：不良居高、发展偏重都是彼时中信银行面临的棘手问题，我们的传统竞争优势受到挑战，盈利能力承压严重。”
经过多年持续压降，截至2022年末，中信银行不良贷款余额降至652.13亿元，不良贷款率已从2019年的1.65%降至2022年的1.27%，拨备覆盖率也上升了21.12个百分点至201.19%。
更为重要的是，中信银行近年来主动缩减房地产业贷款投放。
由于此前的激进打法，自2017年末，房地产业就已经是中信银行公司贷款最多的行业了，占比达17.93%，原第一大贷款行业制造业则退居第二。
2019年，其房地产业贷款余额为2889.75亿元，同比减少了239.48亿元。2020年其房地产业贷款余额为2876.08亿元，而同期制造业贷款余额3268.03亿元，已开始超越房地产业贷款余额。
截至2022年，中信银行房地产业贷款余额2771.73亿元，而制造业贷款余额4195.07亿元，为房地产业贷款余额的1.5倍。由此可见，当前中信银行的贷款重心已得到扭转，从此前的房地产业向制造业转移。
“中信银行的历史包袱已经出清，从此可以轻装上阵。”方合英在今年3月的业绩会发布会上表示，中信银行连续四年把“去包袱”作为银行最重要的四大经营主题之一，存量的历史问题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化解和处置。
不过，从中信银行“吃”罚不断的情况看，房地产行业的信贷依旧是该行不良贷款的“重灾区”。
历年年报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1年，中信银行房地产业的不良贷款余额由10.82亿元增长至103.31亿元，不良贷款率由0.35%增长至3.63%，两项数据均在激增。
2022年，这两项数据指标均大幅下滑分别为85.42亿元、3.08%。
令人遗憾的是，上述两项指标在今年上半年又出现了反弹的迹象。
半年报显示，中信银行公司类贷款不良率中，房地产业不良贷款率为5.29%，较上年末上升2.21%，在各行业中居首且升幅最高；房地产不良贷款总额飙升至149.86亿元，较上年末85.42亿元增加64.44亿元。
“主要是受房地产市场不景气影响，个别客户出现风险，降级不良所致。”中信银行在半年报中解释称。
财报显示，中信银行十大公司类贷款客户的贷款余额合计845.99亿元，占贷款总额的1.58%。其中，有四家均来自房地产业占贷款总额的0.68%。
可见，被房企“霸占”十大贷款客户中四席的中信银行，在资产质量改善方面或存较大风险。
三季报显示，截至2023年9月底，中信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668.01亿元，较上年末增15.88亿元，较年中的648.50亿元增19.51亿元。
显然，在方合英执掌下的中信银行，如何提升资产质量将是根治罚单“上瘾症”的一剂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