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记者李华清广州报道一家原本从事互联网业务的公司，突然要跨界光伏电池的生产制造，从虚拟经济转到实体经济，成功率有多大？
这是三五互联（300051.SZ）的股东们目前要思考且将做出投票的问题。2022年12月26日，三五互联公告，公司的董事会和监事会均已同意公司控股子公司天津三五互联移动通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津通讯”）与眉山市丹棱县人民政府签署投资协议，投资建设“5GW 超高效异质结(HJT)电池5G智慧工厂”项目，项目计划投资25亿元，5GW生产线预计在2024年12月前全部建成并正式投产，天津通讯已经在丹棱县设立项目公司作为项目实施主体。这一事项还需要股东大会审议通过。
大幅度的跨界叠加重资本的投入，三五互联此举很快引来监管层的注意。2022年12月27日，深交所向三五互联下发关注函，要求三五互联核实并说明几点情况，包括对于现有业务和打算新进入的光伏新能源业务的发展规划，进入光伏新能源行业的可行性，5GW项目的资金来源以及项目所需资金与公司资金实力是否匹配等。
资本市场对此举的回应，甚至不用等到三五互联回复关注函。2022年12月30日、2023年1月3日和2022年1月4日这三天，三五互联的收盘价格涨幅偏离值累计超过30%。如果从2022年10月26日算起，至2023年1月6日，两个多月的时间，三五互联的股价已经翻倍有余。
1月5日晚间，三五互联回复深交所关注函、更详细地解释投资举动后，股吧里大多股民对此喜闻乐见。有股民评价，投资公告刚出时，连深交所都问三五互联是否在炒热点，三五互联与光伏新能源行业只能算是在传暧昧，三五互联在回复函里确认了对项目的决心和前期准备，让外界相信三五互联与光伏新能源有了实际性的交往。
不过，在第三方人士的眼里，三五互联的此次跨界，不确定性很大。
高级工程师、科技部国家科技专家库专家周迪向本报记者指出，TOPCon和异质结HJT是N型电池的两大技术路线，TOPCon路线可以大量利用原晶硅电池的产线，选择该路线的大多是光伏电池老玩家，新玩家大多会选择异质结赛道，异质结技术的工序步骤更少，也可以采用低温技术，能耗更低，降本增效路径较为清晰，此外，在终端侧，用户青睐异质结电池的衰减率低、双面率高，但异质结电池的工艺实现和技术研发，依然需要技术实力。
“一家此前没有从事过生产制造的公司，资金实力也不强，跨界光伏电池的制造，不一定是好选择。”周迪称。
“脱虚向实”
成立于2004年的三五互联，是福建省首家创业板上市的公司，主要从事互联网应用服务。
三五互联的财务报告显示，三五互联的营收主要来自企业邮箱、网络域名、网站建设、游戏产品、移动转售通信产品和房屋租赁，其中，营收占比最高的是移动转售通信产品和游戏产品，这两者的营收加起来基本超过总营收的40%，房屋租赁的营收占比在逐步增加，2022年前三季度的占比达到15%，而企业邮箱、网络域名和网站建设的营收占比较为稳定，基本落在10%至15%的区间。
然而，三五互联现有业务的营收规模在收缩，连年亏损。2022年前三季度，三五互联的营业收入仅为约1.39亿元，归母净利润则为-2066.69万元，暴跌近192%。
三五互联的总资产和归属上市公司股东的所有者权益也在萎缩，财务状况堪忧。2021年12月，三五互联的股东海南巨星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南巨星”）同意无息借给三五互联4000万元用于经营，三五互联不需要提供担保，当时约定借款期是一年。但一年过去了，海南巨星没机会抽回这4000万元。2022年5月，海南巨星承诺，继续给三五互联提供4000万元的无息借款，三五互联依然不需要提供担保，借款有效期至2023年12月31日。
三五互联认为，自身目前所从事的行业竞争激烈，整体在走下坡路。在此背景之下，三五互联骑驴找马，寻找转型机会已久。三五互联在回复深交所的关注函中介绍，为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和实现转型，公司投资部一直在研究论证合适的行业和机会，重点关注过SaaS管理软件、工业软件、军民融合、光伏新能源等。SaaS管理软件和工业软件，与三五互联的老本行较为接近，军民融合和光伏新能源则是近年的热点，光伏新能源较受政策支持，也符合三五互联想走的“脱虚向实”理念。
而最终敲定光伏新能源行业，与三五互联换主，有很大关系。2022年12月28日，三五互联公告了海南巨星作为信息披露义务人的权益变动报告书，报告书显示，三五互联原控股股东、原实控人龚少晖持有的、占三五互联总股本达8.3%的三五互联股份被司法拍卖，这部分股份被海南巨星竞得。在拍下该部分股份前，海南巨星对三五互联的持股比例为5.81%，拥有三五互联11.01%的股份的表决权。从龚少晖手里接过8.3%的三五互联股份后，海南巨星成为三五互联的控股股东，海南巨星的实控人黄明良、欧阳萍（两人为夫妻关系）成为三五互联的实控人。
从2021年时，海南巨星就愿意无息借款给三五互联，可以一窥海南巨星对三五互联的兴趣。2022年9月，三五互联完成董事会和监事会的换届选举，有海南巨星背景人士入驻三五互联：黄明良担任三五互联的董事长、海南巨星董事朱江担任三五互联的副董事长，海南巨星董事杨苹担任三五互联董事、总经理和财务总监，海南巨星董事张耕担任三五互联的董事。
信息显示，四川巨星企业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四川巨星集团”）对海南巨星的持股比例达到49.5%，而四川巨星集团曾经参与过四川永祥股份有限公司的投资经营，四川永祥的主营业务之一是生产多晶硅。三五互联因此认为，控股股东海南巨星有光伏产业运作的经验和产业链资源，可以给自己进入光伏电池行业提供帮助。
或许，总部在福建厦门的三五互联，进军光伏电池的首个项目与四川的眉山丹棱县人民政府合作，背后也有四川巨星集团的牵线搭桥。从时间线来看，三五互联披露，2022年8月至11月，投资部项目团队才就光伏异质结项目的投建方案、选址等进行调研和可行性研究。
四川巨星集团的资本版图还涉及其它上市公司。据本报记者查询，四川巨星集团目前是盛和资源（600392.SZ）前四大股东，盛和资源的市值不高，不到300亿元，但盛和资源经营稀土，实控人是财政部。有股民认为，三五互联的此次换主，与卖壳或许是殊途同归，但如果换了一个更有实力的控股股东后，能改头换面一跃成为光伏电池领域的资本宠儿，中小投资者乐见其成。
三五互联在回复深交所关注函中透露，对于现有业务，未打算放弃，会维持现有业务规模，优化资源配置及绩效考核机制，加强预算管理，降低运营成本。
可行性如何
近年来，在推进双碳目标的背景下，新能源行业大热，上市公司跨界或者转型光伏行业，并不是个案，2022年，超过30家上市公司发过公告宣称进军光伏行业。到底是真跨界还是蹭热点，主要看上市公司是否愿意投入资源和愿意深耕，而跨界能不能成功，则要看上市公司是否具备资金实力和技术实力。
三五互联被质疑的点，首当其冲就是资金实力。截至目前，三五互联的市值不到40亿元，截至2022年第三季度末，其总资产不到6亿元，它能撬动需要25亿元投资的项目吗？
三五互联方面计划与眉山丹棱县人民政府签署投资协议的公司主体是天津通讯，天津通讯的财报显示，2021年和2022年前三季度均是亏损状态，归属母公司的所有者权益已经是负值，2022年9月30日时是-4064.3万元。要生产光伏电池，天津通讯需要资金注入。
三五互联愿意给天津通讯引入新投资，但在新投资方进入前，自己先给天津通讯增资，以保证对其的控股权。
2022年12月26日，三五互联公告，公司拟对全资子公司天津通讯增资2.72亿元，天津通讯的注册资本将达到3.6亿元。接着，天津通讯引入四川新鸿兴集团有限公司、海南嘉煜科技有限公司、成都聚明阳企业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等合计13名战略投资者（部分战投是海南巨星的关联方），13名战投对天津通讯增资3亿元，获得天津通讯增资后45.45%的股权，三五互联对天津通讯的持股权降为54.55%，天津通讯的注册资本将变为6.6亿元。
然而，以上操作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三五互联还能拿得出钱对天津通讯增资2.72亿元吗？三五互联在回复深交所关注函时介绍，三五互联对天津通讯的增资，主要是三五互联对天津通讯的借款转为增资款，截至2022年9月30日，三五互联向天津通讯提供的借款本金及利息金额合计接近2.72亿元。
那么，又一个问题来了，天津通讯将实际增加的资金，只是13名战投方给的3亿元。天津通讯可以顺利完成25亿元的项目吗？
三五互联在给深交所的回复函中解释，5GW的项目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实现2GW，预计在12个月内完成，2GW生产线建设需要10亿元，除开战投方给的3亿元外，厂房由眉山丹棱县人民政府代建，项目合作方式是政府负责交付生产厂房，在项目前期，三五互联是通过“以租代购”的方式使用厂房，资金压力较小，如果资金不足，向金融机构借款。而第二阶段的3GW生产线，打算以自有资金或者自筹、项目融资的方式筹措资金。
除开资金问题，还有待回答的现实问题是，三五互联选择的异质结光伏电池赛道靠谱吗？三五互联有能力做异质结光伏电池的生产制造吗？
三五互联较为看好异质结电池的前景。据中国光伏行业协会CPIA的统计，2021年PERC(P 型电池技术)电池片市场占比约为91%，异质结 HJT(N型电池技术)和TOPCon(N型电池技术)合计占比不足3%，但预计到2025年，以异质结和TOPCon为代表的N型电池技术占比合计将接近40%，到2030年有望超过75%。三五互联认为，目前电池片市场正处于P型电池技术向N型电池技术转化阶段，N型电池是未来方向，当下HJT电池的行业集中度比较低，现在进入有机会占领先发优势。
据中国光伏行业协会CPIA的统计，2021年全球 HJT规划产能达到148.2GW，其中已建成产能仅为6.35GW。
选择新技术路线，可能意味着是先行者，也可能意味着成为行业探索的牺牲品。三五互联承认，技术革新对光伏行业的影响较大，如果光伏发电的某个关键技术被取代或者改变，行业的整体格局，也有可能被改变。
在高新技术行业，人才储备非常关键。三五互联称，已经引入了一些光伏电池行业的技术人才、管理人才，在设备、生产、质量、采购等关键部门，关键岗位员工已经陆续储备到岗，组建起来的团队，有的人在光伏电池头部企业工作过，经历过设备与工艺调试、中试、大规模量产等完整生产流程，可以满足项目建设和运营的需要，三五互联还将继续引入光伏电池相关的人才。不过，三五互联没详细介绍目前已招募到的光伏电池相关员工数量或技术代表人物。
“脱虚向实”、两条腿走路的三五互联，是否能如期实现转型和扭亏，还有待时间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