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玛网络公司所在地。图片来源：供应商提供
令供应商们不解的是，明明是在谦玛网络的公司会议室签订的合同，盖的也是谦玛网络的合同章，谦玛网络方面为何不认可。
吴若凡中房报记者樊永锋丨上海北京报道
临近年关，是企业置办年货和采购礼品的高峰期，企业往往为了答谢客户、给员工发福利，往往会寻找多家供应商进行货品采购。近日，有多家礼品和数码产品供应商供应商向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反映，他们信赖的合作公司，加盖公章的合同竟被说是“假合同和员工个人犯罪”，让他们深感困惑，而合同相对方为上市公司元隆雅图（002878.SZ）及其全资控股子公司上海谦玛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谦玛网络”）。
2023年12月，多家供应商到谦玛网络和元隆雅图公司位于上海市普陀区的公司所在地寻求说法，却被告知，是谦玛网络的一名员工疑似伪造了元隆雅图和谦玛网络的公司印章、冒用元隆雅图和谦玛网络名义开展业务合作。据悉，此次合同诈骗的受骗者多达几十家，涉案金额高达五六千万元。同时，谦玛网络表示，已经向公安机关报案，并建议供应商报警。
供应商告诉记者，谦玛网络认为这是该名员工的个人行为，公司并不知情，“但我们是和谦玛网络签订的合同，这明明是他的职务行为。”
目前，几十家被拖欠货款的供应商已经开始集体维权，其中受害者不乏全球知名的企业，目前，有的已经起诉了元隆雅图和谦玛网络，要求对方按照合同履行相关义务，及时支付相应的货款，那么，该事件为何持续一年多未被公司发现，直至最近才东窗事发？记者就此展开调查。
01
谁骗了供应商
供应商与元隆雅图签订的合同。图片来源:供应商提供
供应商张华很焦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项正常的业务合作，如今可能要“血本无归”了，因为当初与他签订销售合同的经办人员目前处于失联状态，同时该人员所属的公司并不认可那份合同。
与张华等供应商们签订合同的公司正是元隆雅图。提起元隆雅图，大众并不陌生，2022年北京冬奥会家喻户晓的吉祥物“冰墩墩”正是由元隆雅图设计、生产并销售的。
2022年情人节，是元隆雅图的高光时刻。作为北京2022年冬奥会特许生产商和特许零售商之一，又是A股里唯一一家生产“冰墩墩”和“雪容融”毛绒玩具的上市公司。从2022年2月7日开盘，元隆雅图连续六天涨停，迎来市值大增。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元隆雅图自2007年起，被授权为北京2008年奥运会特许生产零售商，2017年取得冬奥会特许资质，并于2017年6月登陆A股市场。2018年，元隆雅图被奥组委授予2022年冬奥会特许零售商和特许生产商资质。2019年9月，北京2022年冬奥会吉祥物“冰墩墩”和冬残奥会吉祥物“雪容融”正式亮相。2023年举办的成都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颁奖礼款和售卖款“蓉宝”手伴的设计、生产、供应也均来自元隆雅图。
彼时，元隆雅图的主营业务是为世界500强公司及国内知名企业供应促销品，同时为客户提供促销服务，自我定位为“专业促销品提供商”。
2024年1月30日，元隆雅图对外发布海报官宣乔迁，称“2024年1月30日，宜搬家！”，正式搬迁至普陀区中海中心新办公大楼，而该办公楼是元隆雅图于2023年所购。
2023年7月，元隆雅图发布公告称，拟与上海海升环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签署销售框架协议，以将近3.07亿元的总价购买位于上海普陀区中海中心E座6—9F的商品房及车位，其中，商品房面积约7459.44平方米，车位共计20个。
而用于购买物业的资金则来源于元隆雅图此前向特定对象发行股票所募集的资金及部分公司自有资金。
而此次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则是元隆雅图持股的子公司——上海谦玛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谦玛网络”）。
资料显示，谦玛网络是一家新媒体整合营销企业，公司法人为孙震，也是元隆雅图的实控人。
谦玛网络的主营业务是为商家在电商平台上进行自媒体广告策划+投放，在业内有一定声誉。
元隆雅图曾在年报中表示，以谦玛网络为核心打造新媒体集团，立足广告代理业务，业务链向上游MCN平台拓展，商业模式向带货和代运营拓展，获取行业成长的更多红利。据元隆雅图介绍，在网红广告产业链上，谦玛网络的业务偏向下游客户端，以创意和媒介全案服务于品牌客户。
上市后不久，元隆雅图于2018年就收购了新媒体整合营销企业谦玛网络公司60%股权，从而进入新媒体广告行业。
2019年，谦玛网络公司设立杭州仟美专门从事MCN业务。此后，谦玛网络于2021年被元隆雅图完全收购，成为后者的全资控股子公司。
供应商们告诉记者，他们大部分的销售合同均是同谦玛网络签订的，而合同的经办人则是那名已经失联的人员——周某。
02
合同诈骗罗生门
供应商与谦玛公司签订的合同。图片来源:供应商提供
那么，周某究竟是何许人也。
供应商们告诉记者，目前他们掌握的信息，周某为谦玛网络的行政经理，于2021年10月入职该公司。供应商向记者表示，周某一直是以谦玛网络行政负责人的身份跟他们对接。
在与众多供应商的采访中，记者获悉，这些供应商长的合作时间超过一年，短的两三个月。
让供应商们疑惑的是，为何长时间的合作，元隆雅图和谦玛网络却不知情？
在与众多供应商的采访中，记者得知，周某和他们结识不久后便会主动要求供应商提供手机等数码产品，并签订了价值不菲的销售合同。有些供应商表示，他们签订合同的地点直接在谦玛网络的会议室里。
供应商王华告诉记者，他的所属公司和周某于2022年12月便开始了联系，此前还专门去谦玛网络办公所在地进行了实地考察，此后他们与元隆雅图、谦玛网络签订了多份销售合同，经办人均为周某。
另一名供应商刘刚告诉记者，他是在偶然情况下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周某，后者主动询问是否可以提供相应货品用于员工福利和礼品，并主动附上了谦玛网络的采购合同以及谦玛网络的营业执照影印本。
有了元隆雅图的背书，以及齐全的证照，供应商深信不疑。
张强也是此次事件的供应商之一，他们和周某于2023年7月第一次接洽，当时周某通过中间人找到他们，表示公司需要采购一批数码产品。
“当时她要得特别急，说公司急需一批电脑，供新员工使用。”在对谦玛网络做了一系列背调之后，张强便和周某在谦玛网络会议室签订了合同，合同总金额200万元余。
王强是一家世界知名PC企业上海分公司的销售负责人，他告诉记者，他们和周某从2022年就开始了合作，由于公司有严格的背调制度，他们还特地去了谦玛网络位于上海的办公所在地进行了多次考察。
据王强回忆，当时周某和她的同事负责接待了他们，并参观了公司。经过背调，他们便和周某在谦玛网络签订了供货销售合同，于2022年7月开始了合作。此后的一年时间里，双方的合作没有出现过异常。
一个细节是，每次交易的款项均是从周某的私人账户中转出，这让供应商心生疑虑。为此，供应商王强找到周某询问缘由。
“当时，她给我们看了许多报销的截图，表示许多她采购的东西都是走报销的流程打给供货商。周某给出的理由是，这些款项只能通过报销的形式把款项打给我们。”
为了以防万一，2023年7月，王强所属公司和周某、谦玛网络签了一份三方协议，协议中约定，谦玛网络每次向王强所属公司采购合同的产品总金额的货款通过乙方周某个人账户向王强公司付款。
除了王强这类较大的供应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受害人大部分是小供应商，这些供应商对于货款的流程把控并不严格，有的钱款甚至是微信转账往来。
据供应商们回忆，他们同周某的往来均是通过公司邮件、电话和微信联系，直至最后失联。
2023年10月起，迟迟收不到货款的供应商们开始频繁联系周某，要求其支付货款，但对方始终以各种理由进行推脱。
不过，周某每次总能给出非常合理且恰当的理由来稳住供应商。据一名供应商回忆，有一次，周某将一笔回款拖延了1个月之久，其多次向周某提出，按照合同约定付款，周某则以流程没走完、财务在加班开会、财务系统升级、财务领导生病等理由推脱。同时，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人，周某还多次发送谦玛网络业务流程图和付款申请界面截图给相关供应商。
供应商告诉记者，当他们向周某讨要回款时，周某给出的理由是银行“风控”原因钱款未到账，并将相应转账截图发给供应商，以证明自己已经转账，是银行的问题。
另一名供应商李红向记者表示，他们也是在无法联系周某之后到谦玛网络才得知自己被骗的消息，由于之前和谦玛网络约定的合同账期时间长达6个月，因此对于货款的往来并不在意。
2023年12月，据向谦玛网络投诉的供应商反映，谦玛网络告知他们，该员工已经疑似犯罪，并建议供应商们立刻去警局报案。
其他得知消息的供应商犹如晴天霹雳，纷纷赶来向谦玛网络总部讨要说法，但得到的回答均是，这是周某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这样的说法显然让供应商们无法接受，我们是基于对谦玛网络的信任才签订的合同，并且加盖了公司签章，货物也送至谦玛网络公司仓库，并由专人签收，现在反而说这是员工的诈骗行为。”一供应商人士表示。
就供应商欠款等相关问题，记者致电元隆雅图北京公司总部在了解来意后，对方表示将核实情况后给记者回电，截至发稿尚未收到回复。
03
律师观点：元隆雅图应当承担相应责任
知情人士表示，目前该案涉及金额至少达6000万元余，涉及的货物包括3C数码产品、购物卡、高档海鲜、酒水等，牵涉了上海、浙江、成都超过20家供应商公司，目前针对该起事件的维权群中，人数已经有30多人。
令供应商们不解的是，明明是在谦玛网络的公司会议室签订的合同，盖的也是谦玛网络的合同章，谦玛网络方面为何不认可。
那么，元隆雅图和谦玛网络在此次事件中应该承担哪些责任呢？
上海博和汉商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田思远律师是其中一名供应商的代理律师，其向记者表示，这是谦玛网络一名工作人员向多家公司采购货物而产生的一系列纠纷，目前来看，双方往来的采购合同和货品签收单等材料上均盖有谦玛网络的签章，合同也是通过谦玛网络月结的快递公司邮寄到相关供应商。
同时，所有货物均送去了谦玛网络的仓库，并由谦玛工作人员签收并确认，或者由谦玛网络的司机到供应商处领取货品。
综上，供应商可以认为，周某是谦玛网络的员工，其一系列行为代表谦玛网络。
目前，多家供应商已经就合同违约等事宜分别向元隆雅图、谦玛网络提起诉讼，要求其按照合同约定支付相应货款。
田思远律师表示，由于目前案件还没有开庭，不清楚谦玛网络的开庭意见。但可以明确的是，周某是谦玛网络的员工，于情于理，谦玛网络都应承担责任，且谦玛网络在人员管理、印章管理、仓储管理、快递管理方面均存在重大过错。
知情人告诉记者，周某已经因疑似合同诈骗罪被普陀公安拘留。
上海大沧海新闵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福元律师表示，不能因为员工的犯罪行为而完全免除其任职公司的民事责任。周某作为公司员工，代表公司与供应商签订合同，是职务行为。供应商基于经办人周某是公司员工，业务洽谈与签订合同在周某的公司办公室，与供应商签订的合同也是通过对公快递寄送给供应商，这让供应商有充分的合理信赖，是该公司来采购其货品。
该公司应当对供应商承担民事责任，然后向周某追偿。
而关于私对公转账的问题，刘福元律师表示，如果供应商尽到了合理注意的义务，并向经办人提出了签三方协议的要求，说明供应商已经尽到了合理注意的义务，在签订及履行合同的过程中没有过错。
那么，疑似合同诈骗的钱又去了哪里。
知情人告诉记者，目前警方已经找到了替周某销赃的几个主要“黄牛”，涉及的货品如苹果手机、华为手机等已经回流到了市场上，相应钱款尚在追回中。
“目前看来供应商们要追回欠款的难度比较大。”当事人律师和供应商均向记者表示情况不太乐观。
由于案件尚在侦办过程中，记者将对事件持续关注。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华王华张强刘刚王强李红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