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意投资柯利明成为万达电影实际控制人。万达电影目前拥有877家影院、7338块银幕。视觉中国/图
2023年12月13日，万达电影（002739.SZ）迎来了时隔近八个月的涨停，原因在于易主。
六年前，王健林曾一口气卖掉十三个万达文旅项目以及77个酒店，套现超过600亿元。如今，他将规模常年稳居行业第一的877家影院、7338块银幕卖给了“黑马”上海儒意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儒意投资”）。
根据万达电影的公告，儒意投资截至今年三季度末，资产总额2.7亿元，负债总额3.05亿元，营业总收入仅为80.35万元，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净利润为-326.19万元。
儒意投资及其实际控制人柯利明对外界而言很是神秘。有影视行业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除了在几部电影的片头看过这家公司的厂标，再没有别的印象，像是‘与世隔绝’的公司”。
“蛇吞象”
“按正常来讲，儒意的规模怎么能收购万达呢？万达的院线、影城的体量比儒意要大多了。”一位国内影院总经理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持有类似观点的，还包括多位影视行业人士。在看到万达电影易主儒意投资后，有受访者回忆当时的感受是“大受震撼，反复确认了几遍”。
第三方研究机构艾媒市场咨询CEO张毅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过去一段时间，从种种布局来看，万达电影的母公司以及背后实控人，退出江湖的迹象是非常明显的”。
2022年7月，万达电影董事长、总裁曾茂军因个人原因辞去相关职务。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这场离职来得十分突然，白天曾茂军还在上班，晚上离职公告就已发布，紧接着包括副总裁在内的高管陆续离任。
一年后，2023年7月，万达电影开始被王健林陆续抛售。7月11日、18日，万达电影控股股东两次转让万达电影股份，价格合计45亿元，占万达电影总股本的16.4%。
随后，柯利明及儒意的几个平台开始登上舞台。
7月20日，万达电影公告：公司间接控股股东万达文化集团将其持有的万达投资49%股权转让给上海儒意影视制作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儒意”）。万达投资为万达电影控股股东，此次上海儒意通过万达投资，间接持有万达电影9.8%的股份，作价22.62亿元，并成为万达投资的第二大股东。
上海儒意为香港上市公司中国儒意（0136.HK）的下属公司，中国儒意拥有上海儒意100%实际权益，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均为柯利明。中国儒意当时的公告中表示：上海儒意目前并无意参与万达投资的日常运营和管理，其财务业绩也不会并入中国儒意的综合财务报表。
5个月后，万达文化集团及其实际控制人王健林再以21.55亿元将合计持有的51%万达投资股权，转让给实际控制人同为柯利明的上海儒意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两次股权转让后，柯利明完成对万达投资的100%控股，继而间接持有万达电影20%股权，成为万达电影的第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
张毅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万达电影和中国儒意这两家企业，坦率地讲差距不是一点半点，是倍数级别的”。
从股价上看，万达电影最新收盘价13.29元/股，中国儒意1.81港元/股。从业绩规模来看，2023年上半年，中国儒意实现营收8.04亿元人民币，净利润为-2.64亿元。同期，万达电影营收68.69亿元，净利润为4.23亿元。
根据财报，第三季度万达电影营收44.79亿元，超过中国儒意2022年全年13.19亿元总营收。此外，2022年，中国儒意雇员374名，同年，万达电影员工总数超过1万人。
那么此次儒意投资如何支付21.55亿元的款项？万达电影公告中表示：柯利明以自有资金出资8.62亿元，儒意投资拟通过向银行申请并购贷款支付剩余的12.93亿元对价。
腾讯是幕后关键角色
在上述国内影院总经理看来，按照中国儒意的市值，是无法收购万达的。“但万达主要的问题是缺钱。上海儒意背后有腾讯的身影，相对资金可能比较充裕，另外会通过其他增资的方式来支付。”
以万达电影12月19日292亿元总市值计算，这部分股权价值约为58亿元，而柯利明买下这部分股权的两次转让价合计44.17亿元。
谈及收购价格是否被低估，张毅认为这个价格确实不高，“但交易要看买卖双方，万达电影方有套现的需求，价格有得谈”。另有影视行业人士表示，“这个价格对比万达电影的资产，可以算是贱卖了。”
今年7月，澎湃新闻报道，万达近期多次出售股权以获取资金，用以兑付7月23日到期、本金4亿美元的美元债本息。
2014年，万达商业在港交所上市，但不到两年就宣布私有化。2017年，王健林大手笔出售文旅酒店项目，并选择将地产与商管分开，后者专注于轻资产，谋求上市。2018年，腾讯作为主发起方，联合苏宁、京东、融创与万达商业签订战略投资协议，计划投资约340亿元。
后来，万达商业更名为万达商管集团，剥离房地产开发业务，成为一家商业管理运营企业。2021年，珠海万达商管与珠海国资委、碧桂园、中信资本、蚂蚁、腾讯、太盟投资集团(PAG)等22家投资者签订了股份转让协议。
根据今年3月21日大连万达商业管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申报材料披露，万达商管集团子公司珠海万达正申请在港交所上市，若不能于2023年底成功上市，万达商管集团需向上市前投资者支付约300亿元股权回购款。
在谈到柯利明及儒意系时，多位受访者均提及了腾讯。
据中国儒意2022年年报，柯利明持股37.26%为最大股东，腾讯控股有限公司持股20.45%，为第二大股东。
中国儒意的前身名为“恒腾网络”，它是2015年由恒大地产、腾讯控股联手收购香港上市公司马斯葛改名而成的，两个行业巨头收购后，本意是将它打造为互联网家居、互联网材料、智慧社区服务平台。
从2019年开始，这一寄希望于“撬动万亿级互联网+社区服务”的平台业绩逐年下滑。2020年10月，恒腾网络公告，以72亿元港元全资收购柯利明旗下的儒意影业及南瓜电影，当时的新闻稿形容为要打造中国版的Netflix。
2021年，恒大债务危机爆发，从6月开始，恒大陆续向柯利明、腾讯清仓持有的恒腾网络股份，当年年报的股东名单中已没有恒大的身影。2022年，恒腾网络更名为中国儒意，腾讯控股与中国儒意达成了包括影视版权资源共享、游戏等方面的合作。
2023年7月4日，中国儒意宣布拟募资40亿港元用于发展和扩大电影及游戏业务，腾讯通过子公司完成了新股认购，持股比例上升至25.45%。
就在增资完成十六天以后，上海儒意以22.62亿元获得万达投资49%股权。
从万达电影2023年三季报来看，目前它在国内拥有已开业影院877家、7338块银幕，其中直营影院709家、6159块银幕，轻资产影院168家、1179块银幕。前三季度，万达电影累计市场份额16.5%，单季实现盈利6.9亿元。
在张毅看来，柯利明旗下的儒意影业和南瓜电影，在业内不算是规模太大的企业。2022年，中国儒意营收13.2亿元、净利润7.9亿元，在影视行业中，这样规模的企业并不少见。
“但柯利明背后策划作品以及整合上下游的能力要刮目相看。”张毅表示。
在中国儒意的官网上，并没有关于柯利明的个人介绍，他甚至没有公开发布的照片。
策划图书起家，联合出品多部热门电影
2014年，柯利明接受《中国企业家》杂志采访，介绍自己出生于湖北黄冈，初中英语只考了9分，数学成绩却一直保持全年级第一的纪录。
初中毕业后，柯利明前往澳大利亚。结合中国儒意公告，他毕业于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2005年获得风险管理学士学位，2006年获得货币银行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在香港一家对冲基金公司任职。
儒意的前身是柯利明哥哥柯久明2006年创立的公司，前期主要业务是广告，2009年柯利明将其更名为“北京儒意欣欣影业投资公司”。
儒意给影视行业的最初印象是电视剧。向凯是一位国内导演，从事电影拍摄工作十余年，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对柯利明的最早印象，是他投资了几部不错的电视剧，算是当年的热播剧集”。
柯利明早年接受采访时提到的有《铁齿铜牙纪晓岚4》《前妻的车站》《李春天的春天》《刀客家族的女人》《北平无战事》等。其中根据2013年的新闻报道，《北平无战事》的投资额达1.5亿元，由北京儒意欣欣影业投资有限公司等单位联合出品。
向凯表示，“柯利明最早买了一些IP资源，继而延伸到剧集，可以说是一个倒卖IP的高手。”
柯利明在2014年的采访中提及的热门IP包括《老男孩》《回到明朝当王爷》《史上第一混乱》《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
2015年，《琅琊榜》《芈月传》热播。在当年中国作家协会主管的中国作家网官网上曾发布《儒意欣欣〈琅琊榜〉的“发源地”》一文，提及两部热播剧的电视剧原版图书均由儒意欣欣策划，影视版权也来自儒意欣欣。
这篇文章中，儒意欣欣总经理林苑介绍，儒意欣欣以策划图书起家，2015年以前，它在市场上还很低调，那一年起，大家突然发现一大批热剧版权都在这个公司的手里。
该文也提及，2015年4月，儒意欣欣图书影视版权中心正式组建，2015－2016年度版权中心孵化大电影4部、电视剧2部、网络剧2部。
同时，从2013年开始，柯利明将视线投向电影市场，发展至今其参与的电影包括《独行月球》《你好，李焕英》《送你一朵小红花》《动物世界》《缝纫机乐队》等。
根据灯塔数据，上海儒意影视近年来累计出品作品43部，累计出品总票房176.77亿元，累计发行总票房74.34亿元。
但参与发行电影，并不能说票房等于其营收。以2021年创造票房神话的《你好，李焕英》为例，其背后的投资方多达26家，北京文化、儒意影视、猫眼文化、中影、华谊兄弟、横店影业等十多家公司为联合出品方。
2023年上半年，中国儒意参与出品发行的影片累计实现票房54.62亿元，但根据公司半年报，期内转亏2.6亿元。公司主控电影包括《交换人生》《保你平安》，联合出品的有《长空之王》《消失的她》等。电视剧方面，上海儒意参投了《我的人间烟火》等电视剧。
在向凯看来，联合出品大热电影，虽然对营收贡献不大，但在投资上会起到一个振奋的作用。“柯利明需要这些东西做背书，儒意参投那么多作品，实际是为了给自己塑‘金身’，再去拿资本的钱。”
在他看来，柯利明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柯利明本人十年前也对媒体表示，“我从来不会定义自己是一名电影人，我是一个投资人”。当时他提及，他希望被整体收购，收购方的条件是A股上市公司、业外公司，由他担任职业经理人。
2014年8月，中技控股（600634.SH）推出非公开发行预案，其中15亿元用于全资收购北京儒意欣欣影业投资股权，2013年儒意影业的营收仅为869万元。2015年6月，中技控股上述定增方案遭证监会否决。
同年10月，天神娱乐（002354.SZ）发布公告，公司参与设立的并购基金天神娱乐文创基金拟以13.23亿元现金购买儒意影业49%的股权。但在收购9个月后，天神娱乐就以16.17亿元的价格将这部分股权剥离。
2018年，儒意影业所合作的上市公司又换成了吉翔股份（603399.SH），后者曾公告出资5000万元间接投资儒意影业，但最终无果。
在A股兜兜转转、均未能实现上市后，2020年，港股恒腾网络宣布以72亿港元全资收购柯利明旗下的儒意影业及南瓜电影，再到2023年年底它成为万达电影的实际控制人，这样的路线，被总结为“十年时间，由一个影视制作方，反过来收购了发行渠道”。
12月18日，南方周末记者联系中国儒意，了解收购万达影业相关事宜，但截至发稿，未有回应。
南方周末记者梅岭
责编张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