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元旦前夕,公考龙头中公教育迎来暴风式监管:先是收到安徽监管局警示函,随即收到深交所关注函,最后又被中国证监会立案调查。
大量公开信息表明,中公教育正面对过去几年其精心编织的市值泡沫破灭的命运。
2019年2月,中公教育登陆深交所,2020年11月,中公教育股价创下43.58元的历史新高,市值达到2687亿元。然而,好景不常,截至2021年1月6日,中公教育股价已经跌至7.95元,跌幅高达82%,市值也仅剩下490亿元。
但随着深交所一纸问询函,中公教育更大的黑洞暴露出来。中公教育披露数据显示,过去两年,中公教育为了提高签单率,采用了“先上课、后付费”、“考不过就退费”的激进扩张模式,通过诱导学员向金融机构贷款、甚至借新还旧来提升销售数据,维系表面看似良好的现金流。在这一业务模式背后,中公教育快速膨胀的学员贷、资金池、学员被引诱“借新还旧”等不合规行为也开始浮出水面。
从1元上课到诱导“借新还旧”
在某投诉平台上,一名参加中公教育公考培训的学员A投诉称,她在2020年10月办理了中公教育“理享学”项目,根据协议规定,学员可以先缴纳1元上课,线上课后付费。按要求参加笔试后,未进入面试名单可以申请退费。
该学员称,面试名单出来后,中公教育一直不给办理退费。临近贷款还款日,中公教育的销售要求她重新申请一次贷款,延期到11.15日!否则之前的就算逾期。
从该学员贴出的对话看,中公教育销售诱导该学员通过“优借续签”重新申请一笔16800元的贷款,新贷款通过后,会将第一笔贷款退回。该学员质疑说,这不是相当于贷两次款?中公教育销售解释称:“不是再申请一个,是相对于之前的延期了。”
对该学员来说,这显示属于第二次贷款,要接受贷款机构两次审核,征信记录上也会显示是两笔贷款。简单说,中公教育销售在用欺骗性话术诱导学员“借新还旧”。
我们发现,这并非个案。
在另一起类似投诉中,学员B在2020年10月22号与中公教育签订理享学协议,合同注明截止日期为2021年4月15号。该学员没有通过省考分数线。2021年4月11日,中国教育发短信要求B与优借平台签订贷款协议,办理贷款延期。
B打电话询问中公教育销售,对方称,省考超过45分的都给办理延期,也就是都要再申请一次贷款支付学费。B质疑称,之前理享学办理退费并没有分数上的要求,只要没考上都给办理终止退费,这次为何突然单方面改变条款。
更离谱的是,中公教育销售以逾期影响向B施压,要求他要么在2021年4月15之前把贷款还了,要么就重新申请一次贷款延期。
B提供的订单截图显示,中公教育要求他申请贷款延期的金额为43800元,贷款机构为山东东营银行。
“理享学”培训助贷大跃进
那么,中公教育为何要诱导学员“借新还旧”呢?
在给深交所的回复函中,中公教育在监管部门的询问下,不得不披露其培训贷款业务的详细模式和数据。
中公教育学员贷合作的三方机构包括:理享学、百度贷款、京东白条。
其中,百度贷款主要应用于不发生或很少发生退费的技能类培训,比如IT培训;京东白条额度比较低,因此百度贷和京东白条两种方式下的退费率较正常退费率低。
退费率最高的是理享学贷款。理享学为助贷机构,合作金融机构包括中关村银行、浦发银行、徽商银行、宁波通商银行、东营银行、新安银行等银行机构,也有中银消费金融、云南信托、深圳瀚华小额贷款、吉林省筑诚商业保理公司等。
在贷款模式中,中公教育向助贷机构支付服务费,即财务费用,由助贷机构向其合作的各金融机构,进行相关利息或费用结算。
中公教育使用的理享学贷款均用于协议班模式,借款人在贷款到期日之前,根据其与公司签订培训协议约定的关于退费的相关条款,可以分为三种情况:
(1)借款人考试通过,由借款人在贷款到期日自行还款结清贷款;
(2)若借款人在到期日之前,符合协议班的退费约定,则由中公教育将退费资金按借款人的要求支付至金融机构接受借款人还款的账户;
(3)若借款人在到期日之前,未获得考试录用公告或因合同约定其自身原因致不能退费,则由借款人自行进行还款。
公开信息显示,2019年-2021年前三个季度,中公教育贷款培训业务规模猛增。2018年,中公教育贷款培训获得预收款只有6000万元,金额占比0.55%;2019年,中公教育贷款培训获得预收款飙升至14.65亿元,暴涨2300%;预收款金额占比也提升至8.36%;2020年,中公教育贷款培训预收款再次暴涨至59.72亿元,增幅308%;预收款金额占比提升至24.94%。
2021年1-9月,中公教育贷款培训预收款为38.23亿元;预收款金额占比23.68%。
贷款模式退费率高达80%
和一路暴涨的贷款培训预收款规模相矛盾的是,中公教育贷款模式下的结转收入却很低。2019年、2020年和2021年1-9月,中公教育贷款模式下结转收入分别为1.76亿元、11.1亿元、7.6亿元,占贷款模式下预收款的比例分别为1.91%、9.91%、12.12%。
这说明,贷款模式下中公教育虽然从金融机构提前拿到了学员的培训费,但最后因为退费率太高而不得不退回绝大部分预收款。
中公教育披露的整体业务退费率2019年为44.14%,2020年度为46.54%、2021年1-9月为65.81%。也就是说,大概中公教育每两个培训人/次里就有一个退费。
贷款模式下,预收款最终转化为公司收入的比例也低至惊人。2019年和2020年,中公教育贷款模式下预收款与结转收入比分别为8:1和5.4:1。2021年1-9月,贷款模式下预收款与结转收入比为5:1,也就是说,当期预收款转换为收入的比例仅有20%。
中公教育通过学员贷款上课的模式,2020从金融机构一次性获得培训费接近60亿元,这部分资金在中公教育账面上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大部分在1-2个季度内就退回给学员。但是,这种持续不断的现金流进入让中公教育的现金流量表非常好看,营造出公司业务蓬勃发展的表象。
对于退费率畸高的贷款培训模式,中公教育解释称,2019年至今公司整体呈现退费率增长的趋势,其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市场竞争压力加大,公司推出的协议班高退费班次占比有所上升,在招录人数没有明显增加的情况下,通过率提升难度加大从而导致退费增加;二是学员贷的使用,扩大了参与培训的生源,提高了整体收费规模,但学员对培训的重视程度不够、考试准备不充分等等影响因素,导致使用贷款的学员通过率明显低于公司正常通过率影响退费增长。
你看,中公教育巧妙地将退费率高的锅甩到了学员身上,而对其“0元”、“1元上课”、“不成功不付费”等诱导销售策略避而不提。最主要的是,中公教育通过诱导学员贷款或“借新还旧”,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培训费资金池,向二级市场投资人传递了其营收蓬勃增长的积极假象。
中公教育通过贷款业务制造了短期的虚假繁荣,这也让其股价和创始人获益匪浅。2020年,其市值超过2600亿元,中公教育创始人、北大1995级校友李永新也与其母亲鲁忠芳一起以910亿元问鼎全球教育首富。2021年3月,李永新向北大捐款10亿元设立北京大学中公教育发展基金。
一边豪捐10亿支持教育,一边诱导学员“借新还旧”,李永新的新财富故事耐人寻味。
而也有诸多信息显示,“理享学”背后的助贷机构上海贝丁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并非独立第三方公司,而是和李永新有着密切联系的关联方。这就不免让人联想,为了营造业绩,推高股价,李永新和中公教育过去三年是布下了一盘大棋。
如今,随着深交所一纸问询函和证监会的立案调查通知,中公教育业务虚假繁荣和股价暴涨背后的重重谜团有望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