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李域朱艺艺深圳杭州报道家纺龙头富安娜的一纸公告，将“券业一哥”中信证券推上风口浪尖，也撕开了券商资管产品底层资产风险的“冰山一角”。
据富安娜2022年8月23日公告，公司于2021年3月19日购买1.2亿元、期限12个月的“中信证券富安FOF定制1号单一资产管理计划”(以下简称富安1号)，到期日为2022年3月19日，该产品截至公告日，公司共计收到产品本金1350万元，剩余产品本金约1.07亿元及投资收益到期未兑付。
基于非保本理财产品的性质，故存在本息不能全部兑付的风险。
“逾期兑付”事件甫一披露，立刻成为市场关注焦点。
一方面为富安1号的底层资产，“海港城”曾是杭州知名的烂尾项目，牵涉重整中的北大方正集团，是主要连带责任保证担保方。北大方正集团重整计划执行期限此前已被法院裁定延长至2022年12月28日；二是产品管理人为证券业一哥中信证券，同时该产品为中信证券固定收益类理财产品。
按照公告信息资管产品逾期兑付发生在3月中旬，富安娜为何在8月下旬才首度公告，作为定制类理财产品，上市公司在购买前是否已知相关风险？
产品的底层资产项目债务人已实质违约，产品如何通过中信证券风控入选投资标的，中信证券资管产品底层资产整体风险情况如何？
带着重重疑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实地走访了位于深圳市龙华区清宁路1号富安娜龙华总部大厦以及位于杭州市余杭区的北大资源杭州海港城，采访富安娜多位高管，以及了北大资源海港城相关人士；不过截至发稿，中信证券方面仍未回复。
突逢逾期
利用闲置资金购买理财产品是上市公司的惯常操作，富安娜也是其中之一。
据Wind统计，2019年至今，富安娜持有理财产品29个，认购金额合计20.29亿元。
对于理财目的，在2018年，公司公告称董事会同意使用不超过10亿元（含）的闲置自有资金购买低风险的短期理财产品。通过进行适度的低风险金融理财产品投资，可以提高资金使用效率，获取良好的投资回报，进一步提升公司整体业绩水平，充分保障股东利益。
“作为传统企业，公司都是以闲置的自有资金做理财，选择的都是头部管理人的产品，安全性高的，比如结构性存款、大额存单或固定收益类产品。”对于富安1号的逾期，富安娜董秘龚芸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很突然，公司也是3月份才被临时通知产品的逾期风险，过往在中信证券购买的理财产品都是如期兑付，我们一度相信头部券商实力，但是现在，所有与中信证券相关的理财产品都需要重新评估。”
公开资料显示，富安娜曾多次购买中信证券产品。
从2018年开始，富安娜分别于2018年4月、2018年5月、2019年4月及2020年3月，购买四期“富安1号”，前三期均购买1亿元，第四期购买1.2亿元，累计购买金额4.2亿元，累计收益约3865万元。
2019年7月至2020年1月期间，富安娜购买“富安二号定向资产管理计划”、“富安6号单一资产管理计划”以及“富安7号单一资产管理计划”，上述产品均为一年期，委托理财金额总计2.9亿元。
2020年7月后，富安娜先后两次购买“富安娜尊享FOF定制1号单一资产管理计划”。2021年1月，富安娜买入1.5亿元“玄元新科131号私募证券投资基金”。
对此，龚芸称，中信证券相关人员前来富安娜沟通的时候，也表示公司是其重要的大客户。
对于3月份被告知理财产品逾期，5个月之后才发布公告，富安娜相关负责人表示，了解情况需要时间，我们也是4月才收到项目评估报告，为降低风险，公司多次沟通要求中信证券先行兑付2000万元货币基金，但中信证券仅在2022年4月14日兑付1350万元给公司，未兑付的650万元货币基金。
底层资产三易其主
富安娜购买的富安1号产品，底层资产是北大资源杭州海港城，现名“北大资源博雅城”。
其中的商业综合体，地处杭州市文一西路与荆长大道十字路口，紧邻杭州未来科技城国际人才园，离阿里巴巴西溪园区只有2公里，周边不乏远洋西溪公馆、大华西溪风情等住宅小区，地理位置并不算偏远。
不过，相比周边的繁荣，博雅城俨然一座“空城”，与商场尚未撤下的宣传海报中“曾名海港，博雅新生”的说法，形成了鲜明对比。
8月30日上午，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实地走访发现，该商场正大门并未开放，只有肯德基、星巴克等临街店铺营业，从侧门进入商场中庭后，大部分商铺空置，负一楼的物美超市、老娘舅、四楼的横店电影城仍在营业中。
据公开信息，2011年，浙江蓝顿实业有限公司和兰信投资有限公司共同以7.7亿元拿下该地块，项目最初被命名为“西溪海港城”。
2014年，“西溪海港城”被曝停工，同年11月，北大资源集团有限公司接手该项目，其拥有了第二个名字“北大资源海港城”。
2019年12月，博雅城终于开业，再次以新名字“北大资源博雅城”示人。
但到了2020年，由于母公司北大方正集团债务危机，被债权人申请破产重整，北大资源也受到牵连，博雅城的运营情况也并不好。
一位自称博雅城杭州项目公司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目前，博雅城的公寓现房已暂停销售，后续不排除打包处置这些资产，我们也在等总部公司通知”。
事实上，该项目已于今年上半年易主。
今年4月，重庆金融资产交易所曾发布“北大资源及其关联公司持有的相关股权及债权资产包”竞价公告。该标的起拍价15.3亿元，另有标的债权余额约38.38亿。
公告显示，北大资源转让标的，涉及杭州博雅城、成都紫境东来、昆明紫境府等8个项目。
竞买方来自民营房企朗基集团与深圳前海鼎晖弘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5月18日，鼎晖投资在其官方公众号中发文称，鼎晖夹层投资与朗基资本管理通过合作平台成功摘牌北大方正资产包，此次摘牌的不良资产包总货值超过100亿元人民币。
富安娜在公告中提及“北大资源杭州海港城”（即“北大资源博雅城”），项目债务人为浙江蓝德置业发展有限公司。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查询股权结构获知，浙江蓝德置业发展有限公司当前大股东为成都天亿启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持股90%。
今年5月底，成都天亿启邦的控股股东由北大资源集团城市开发有限公司，变更为四川朗晖凌亿企业管理有限公司。该主体向上穿透后为四川朗晖共创企业管理有限公司。
四川朗晖共创的股权结构则是，朗基集团的关联方四川朗霁企业管理有限责任公司持股51%，鼎晖投资的关联方厦门鼎晖乾途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49%。
中信证券为何买入违约资产
据富安娜公告，北大资源杭州海港城项目债务人蓝德置业早已实质违约，且2019年和2020年审计报告均被中汇会计师事务所出具保留意见，主要连带责任保证担保方北大方正集团重整计划执行期限日前被法院裁定延长至2022年12月28日。
爱企查信息显示，蓝德置业的法定代表人为方来坛，其同时担任北大方正教育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北大资源集团商业有限公司等的法定代表人。
早在2019年，北大方正集团就陆续被爆出违约，当年12月，北大方正20亿超短融券未能按时兑付本息，随后又有两只债券违约。2020年2月，北大方正集团被申请破产重整。
富安1号的投资情况显示，2021年3月19日，富安娜向指定托管账户转入资金1.2亿元，委托期限自当日起至2022年3月19日。
项目债务人早已实质违约，为何在2021年3月19日，北大资源杭州海港城依旧可以作为底层资产，通过中信证券风控入选投资标的？
深圳某券商资管人士认为，在这类产品里，券商的角色更像是通道，而不是投资管理人。
对此，龚芸明确否认券商作为通道，因为公司购买的是固定收益产品，与底层资产无任何关联，同时中信证券的确在中途没有按照合同要求告知任何的提示和风险。
那么中信证券为何在2021年买入违约资产，是否向上市公司告知了底层资产的情况？
截至发稿，中信证券方面仍未回复。
在8月30日中信证券召开的半年度业绩说明会上，有投资者问及此事进展、资管业务风控、定制资管产品规模等问题，均未获得中信证券高管回应。
值得关注的是，2020年，富安娜购买第四期“富安1号”时，曾出现合同变更，变更后为《中信证券富安FOF定制1号单一资产管理计划资产管理合同》。
FOF合同约定的计划成立日为2018年4月18日，资产管理存续期限为3年。
富安娜相关高管表示，中信证券曾在沟通中提到，希望富安1号可以续期5年，并可免除相关手续费，富安娜否定了该解决方案。
另一家A股上市公司东方铁塔也披露过，2020年4月，曾出资5000万元认购“中信证券信享106号单一资产管理计划”，最终投向是：西部信托-渝信优债精选4号集合资金信托。该信托所涉项目为“杭州市余杭区西溪板块的海港城项目（商业项目）”，与富安娜同属一个底层项目。
对于公司投资进展，9月1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致电东方铁塔证券部，对方对上述底层项目的进展解释道，“北大方正集团有相应的连带担保责任，不过其重整还在进行中，旗下资产在没有确定性归属的情况下处于暂停状态，待重整完成后相关资产处置才会继续推进”。
对于买入违约资产的原因，一位地产业内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现在有大资方接盘该物业，在新买家接手后，可能存在一些新的机会。
富安娜处置
作为家纺行业的龙头公司，富安娜成立于1994年，是一家集研发、设计、生产、营销和物流于一体的综合性家居企业。2009年12月，富安娜在深交所成功上市。
最新公布的半年报显示，上半年富安娜实现营业收入13.35亿元,同比增长 2.06%，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2.11亿元，同比增长 0.68%。
对于投资资金延期兑付或存在部分损失的风险，富安娜表示，在2022年半年报中已将该产品账面盈余部分875万元计提公允价值变动损失。
在后续的处理上，龚芸表示，将通过多种途径来解决问题，主要还是希望中信证券履行义务，尽快将资产进行处置。
对于上半年公司的经营业绩，龚芸认为，2022年上半年营收规模和利润稳健增长，从毛利率、净利润率、现金流等指标来看，受经济周期影响的波动不大。“未来我们的策略将是，保持现金流，保持利润，然后保持稳健增长就好，不刻意追求规模，投资项目的公允价值不构成对公司资产的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