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财经ThinkTank
未来不是不确定的，而是未定的，这意味着今天的选择会影响未来，也意味着想象力能发挥巨大作用，这对企业家来讲尤为重要。
企业家决策不是科学决策，不是给定条件下求解，而是要改变约束条件，把大部分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做成。为什么人工智能没有办法代替企业家，因为人工智能没有想象力，只是用现有数据推断未来，不能独立创造未来，所以企业家精神永远不可替代。
中国人的想象力还是欠缺，教育告诉我们的是标准答案，但想象力一定要假定没有标准答案，脑子要有另外一种可能，如果脑子里没有另外的可能，就不可能有想象力。
——张维迎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
（2023年4月22日-23日，“2023中国绿公司论坛暨企业绿色发展研究院年会”举办，以下为张维迎在论坛上的部分发言实录）
01
想象力对企业家来讲尤为重要
首先，大家为什么参加这场活动？每个来这里的人，都希望听到的内容能让自己有所改变。其实，我们做了一个选择，如果今天不坐在这里，而是去游山玩水、打高尔夫球，与今天坐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么今天就没有必要坐在这里。
其实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做出选择，我们之所以做选择，是因为可以改变未来，如果不能改变未来，就不用做选择了。
我们做决策是为了面对未来，未来是不确定的。我们在想未来不确定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不了，要受很多外在因素的摆布。而且，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性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就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已经定好的。
比如地下有没有石油、煤炭，几亿年前就已经决定好了，这是历史的决定，只是当时知识不够没有发现。由此可见，当我们谈论未来的不确定性时，可能未来已经是定好的，只是我们知识有限。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努力，不能被动适应。
换句话说，与其说未来是不确定的（Uncertainty），不如说是未定的（Indeteminacy），这意味着，我们今天的选择会影响未来，它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关键在于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当我们想到未来的时候，要有相当的想象力，这对企业家来讲尤为重要。由于未来是未定的，所以想象力就能发挥巨大作用。想象力就是我们对未来的构造能力，要求我们能够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客观存在的东西，一般人都可以看到，但比如此刻这个空地上有把椅子坐着人，是不存在的，就完全需要靠大脑去构造。所以，未定性和不确定性不一样，它不是指怎样预测未来，而是指我们脑子里面想的未来应该是什么，不是说要去被动适应外在因素，而是说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积极营造未来并走向未来，这是企业家最重要的事。
仔细想一下，我们今天为什么能够坐在这里，这不是历史既定的，而是我们选择的结果。你之所以在这里，是预期能够达到一个目的，但最后能不能达到，你也不完全肯定，每一个选择得到的结果都是不确定的。比如我突然临时有事来不了，你的预期就实现不了，或者虽然我来了，但讲的不入你的耳朵，你的时间也浪费了，这就是不确定性。所以，正是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才需要我们去创新，而不是创新导致了不确定性。
当时的人民公社、计划经济没有什么不确定的，每天日子都差不多，但还是要创造市场经济这种不确定性，正是因为我们希望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其实，所有从事创造性活动的人都要具有极高的想象力，但这一点在企业家精神上体现的更加突出。
爱因斯坦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加重要”，知识是有关过去的事情，是知道我们理解的，而想象力是有关未来的，我们现在不知道但是试图知道，想象力是创造未来的知识，未来的知识我们现在不知道。
因为未来是未定的，所以我们的选择是有所作为的，反过来说正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所以未来是创造出来的。企业家主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个是发现，套利行为，发现机会。第二个是创造没有的东西。其实第一方面也需要想象力，就是别人没有看到你看到了，第二方面，就是要看到目前还不存在，但是你认为未来它应该存在的东西，然后你努力让它存在。我们现在正在走向第四次工业革命，我希望接下来这些例子中的企业家，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的想象力、创造性对于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有所启发。
02
用想象力改变世界的企业家们
第一个例子，1760年左右，英国有一个企业家叫约翰·威尔金斯，是一个铁匠，很有名，他的工作是替政府制造加农炮炮弹。他在制造加农炮的过程中改进发明了一个新机床，既可以制作加农炮，也可以为瓦特的蒸汽机生产气缸，没有这个设备，瓦特的蒸汽机就设计不出来。瓦特的蒸汽机在前20年，所有的气缸都是他生产的。
大家都知道，中国到改革开放前铁都是稀缺的，中国农村有一句话叫砸锅卖铁，因为家里最宝贵的就是那口锅，生铁铸的。中国还有一句话，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因为钢太宝贵了，那么宽的一个刀只有刀刃几毫米可以用钢。但是三百年前，这个情况开始改变了，因为英国出现了一个企业家，他也是炼铁的。传统炼铁用的是木炭，他创造性地用焦炭炼铁，产量大大增加。原来，因为铁产量低，太宝贵了，只能用于制造刀叉农具，而现在产量增加，又有了产能过剩新问题。按照我们现在有些人的思维，政府应该下一个命令限产，小锅炉赶快关了。但威尔金想到，可以用铁造椅子、造桥，甚至造船。
造船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因为原来船是用木头造的，木头在水里面能自然飘起来，但铁很难。铁船是威尔金斯想象出来的，这个想象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超出了当时科学的认知，因为比水重的东西怎么能够让它飘在水上呢？他被人们称之为铁疯子，这个家伙完全疯了，他有名，有名的人容易骄傲容易疯，容易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他不服气，别人越说疯了，他越要证明自己没有疯，所以终于造出来一艘铁船而且漂了起来，由此才有了铁甲舰。现在木船已经很少了，这就是想象力创造了世界。
威尔金斯作为企业家，创造了一个新的市场也是一个新的产品。对企业家而言，当我们遇到一个新的材料，一种东西可能过剩，也许我们也可以想其他用途。
第二个例子，我们知道，最初的汽车是德国发明的，底盘发动机结构是法国人设计的，一百多年没有变。美国汽车为什么普及，就是靠亨利·福特的想象力。在此之前都是富人、贵族买车，而且坐车的人不需要懂车。福特想象说，未来，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坐得起汽车，所以引进了标准化零部件和组装件，将制造成本从两千美元降到了两百美元，这是个逐步的过程，无论是标准化零部件，还是组装线都不是福特本人的发明，但是用在汽车制造上，是他的想象创造。在此之前，标准化零部件是美国内战生产枪支时候使用的，每个枪零部件都可以互换，组装线是原来的屠宰场在用，但福特把他们结合了起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想象力的含义就是组合能力，包括汽车的组合能力，用存在的东西组合出来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仅仅汽车福特觉得不够，每个人还得有买车的兴趣，于是把工人的工资从每天1.5美元提高到5美元。一开始董事会都反对，但福特表示，多付工资之后工作效率提高了，每天多支付3.5美元，带来的价值可能不止3.5美元，先让工人买得起车，邻居也会攀比并购买。当时，1930年左右美国的汽车普及率就已经达到了60%，就是靠福特想象力创造出来的。中国现汽车的普及率才45%左右，而且还是城市人口，甚至没有达到美国1930年的水平。
这就是想象力激发创造力，世界并非注定如此，而是因为企业家精神的推动。
还有个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的例子，这个人叫胡安·特里普，当过兵，后来在华尔街太无聊，成立了一个航空公司。当时是上世纪20年代，飞机老出事，说掉下来就掉下来，一个月死几百人很正常，一架飞机两个人，主要运送邮件，虽然不断改进，后来可以坐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但没有人看好飞机。
其实莱特兄弟发明飞机是很有想象力的，就像威尔金斯把比水重的东西飘到水上，莱特兄弟则是把比空气重的东西飘到空气上，而特里普则是民航业的鼻祖。当时世界虽然已经实现航空运输，但主要靠飞艇，飞艇的动力源是氢气，它比空气轻，所以飘起来是自然。
飞机那个时候只能飞几百公里坐十几个人，特里普认为，未来跨越大西洋、太平洋一定是飞机的天下，而不应该是飞艇，所以飞艇跟飞机的对决。后来，他不断给飞机制造商发出邀请，定制飞机，并且造出来的飞机真的打败了飞艇，跨越了大西洋。当时的发动机还是传统内燃机，一直到二战之后有了喷气发动机。到1960年左右，他要求波音飞机造一个最大的飞机，就是后来的波音747，波音747最初用来运货，现在仍然是航空的旗舰飞机。
第三个例子，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晶体管大家知道，为什么发明晶体管，也是有目的的，就是要代替传统的真空管，二极管、三极管就是开关放大器，当时贝尔实验室的老板，希望找一个替代的电子管放大电报音量。晶体管是1947年发明的，但没有多少人知道。有一个石油钻探公司，老板说不想钻探石油了，想制造仪器。他知道有一个晶体，于是想象能不能用晶体管造一个可以揣在兜里面的收音机。于是他到贝尔实验室协商授权，但贝尔不给他授权。这个老板游说称说跟美国广告公司联合投资，授权后，更多人能听到该公司的广告，而且除了自己，没人有兴趣要这个东西。
当时收音机很大，要放在桌子上，揣到兜里就不叫大件了，所以没有人愿意投资，但是他就相信这个，最后找到了投资人，用半年时间生产出来一个小收音机，很快销售了一百万台，一下子就流行起来，所有年轻人都喜欢，父母按钮选在哪听哪，现在揣在兜里父母管不着，所以很快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了。
再举一个第三次工业革命时期的例子。
比尔·盖茨和乔布斯，大家知道，这两个人的想象力也是超群的。比尔·盖茨在七十年代就说了，未来每个人桌子上都应该有一台电脑，不是预测有一台电脑，而是想象应该有一台电脑。当时的微型机有一个家那么大，谁能够买得起，所以他创造了软件产业，没有软件产业我们不可能有PC，而乔布斯制造了第一台PC。
关于乔布斯的想象力有太多例子，比如把电脑放在桌子上，把电脑装在手机里。做手机的人不会想到把电脑装手机里面，做电脑的人也觉得不可能，只有他这种人会想。原来也有智能手机，就是黑莓，但想象力不够丰富，比如因为电脑有键盘，所以手机也有键盘。而比尔·盖茨说，我不用键盘，我用手写笔。
但是乔布斯仍然感觉不行，手写笔和键盘不可能变成广泛使用的东西，没有办法替代电脑，还是要有一个手机可以操作得技术，所以发明了多点触控技术，就是正常用手机时看不到手写笔跟键盘，但可以随时点开使用。一开始技术人员觉得不可能，但现在有了这个之后APP都来了。十年前我们还在探讨怎样在电脑上更好得交流，移动互联网出来后又不行了，这就是想象力。
我们在座企业家也是有想象力的，比如马云，互联网来了，马云就想象互联网是最好的做生意手段，应该让世界上没有难做的生意。但怎样才能让生意不难做呢？互联网面临一个挑战是信任，我给你卖了东西，你拿到了不付钱怎么办，你付钱了发现收到的东西是一个假冒伪劣不能用的东西怎么办，所以他用支付宝解决了信任问题。接下来的问题是，支付宝的钱太多了，于是延伸出了蚂蚁金服，这就是一个想象力创造出了很多东西。
我举这些例子，是想让大家思考，我们做企业的，没有想象力是不可能的，对企业家来讲想象力是最重要的。刚才，我讲到了铁多了怎么办，接下来是ChatGPT来了怎么办，这就是想象。ChatGPT可以像芯片一样它是一个通用技术，不只一类产业或一类企业可以用，而是所有企业、所有产业都会受益，至于怎么样影响我们，这就需要发挥企业家的想象力。
谁能够想的比别人早一步，并且动手做，就更可能成功，但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因为别人也在想，想象力是有竞争的，这个就是不确定性。
今天举这些例子，就是想告诉大家，未来是未定的，而不仅仅是不确定的，不是我们被动地去适应，而是可以创造的，我们可以改变它，所有企业家都要有这个雄心，我们要改变世界，不一定是全球都被你改变，一个社区、一个学校也得改变，或者行业的某一个环节都得改变。
03
企业家决策不是科学决策
我们过去的经济学理论、管理学理论，你们上大学或者EMBA学到的东西没有办法理解企业家。之前做过一个有意思的统计，经济学家是最赚不了钱的，因为经济学告诉我们你是没有办法赚钱的，你在大街看到的一个钞票你是拿起来还是不拿，经济学标准答案是不拿，学经济学肯定不能做生意，我用数据验证真的是这样的，世界五百强只有一两个人是学经济的，真实世界不是这样，这个钱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有人看不出来，有人看得出来，看的更加准确的就是企业家。
总结三句话，第一，企业家决策不是科学决策，不要老把科学决策套企业家决策。第二，企业家决策不是改变约束条件求解，而是改变约束条件本身。第三，企业家不仅仅以利润为目标，我们有超越利润的目标。这三点跟我们的传统理论，无一例外都是相反的。
我们倒过来说，假定企业唯一目标就是赚钱利益最大化，然后我们就是给一些约束，我们为了这个目标多赚钱，这个不是企业家决策。
我们要把企业家决策跟管理决策区分开来，管理者和企业家是两个物种，尽管现实当中一个企业家可能担当管理职能，一个管理者也有可能冒充企业家职能，但是本质上是不一样的。我一个判断数量上来讲，我们的企业决策95%都是管理决策，只有不到5%是企业家决策， 5%是最重要的，这是前面的。如果你有这个1，加一个0就是增加了，如果没有这个1，多加一个0就是破产了。
管理决策可以委托给别人做，优秀的企业家很多决策都让别人做，现在我们可以用机器来做，ChatGPT或者人工智能，一般我们的机器都可以，现在大量的管理决策物流很多决策不需要人介入就可以自动，比如你订了一本书明天收到了，不需要人介入。
这个一定要区分开来，尽管企业家承担管理决策，但这不是你的特定决策。举个例子，保罗·欧德宁是英特尔的第五任CEO， 2012年下台。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当时乔布斯找到他，说有一个新手机，希望保罗为其做芯片，保罗说要好好研究一下，看值得不值得做，于是组织了一个庞大班子，财务人员、营销人员、工程师，研究了一段时间终于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报告，他说这个事不能干，因为研发一个芯片很花成本。乔布斯说每个芯片给10美金，他告诉乔布斯说不能做，然后乔布斯找到了三星，三星说这个事我做，后来三星说我自己也做一个手机，然后又打官司了。
讲这个故事是因为，后来苹果手机的销量是英特尔专家预测的一百多倍，卖一百万台跟卖一个亿，多大的数量级差异。现在再来看企业家决策跟管理决策究竟有什么区别？
管理决策是科学决策，它是基于数据跟计算的，是用过去告诉你未来，它需要的是硬知识，而且假定这个问题有唯一正确的答案，就像我们考试的一样，老师出的题一定有一个唯一正确的答案。如果不是每个人都是对的，我们假设多数人是对的，我们有分歧投票，50%是认可的就可以了。
企业家决策是什么？他不是靠数据和计算，而是靠刚才讲的想象力跟判断，这种想象力怎么样来？我们现在没有完全的知识知道怎么样来，但是就是不一样，同样的出去旅游一次，有人想到的是更了不起的市场技术，有的人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是软知识，软知识就是没有办法描述跟公式图表，但是就是起作用。
而且因为未来是未定的，依赖我们的原则，未来什么是最可能成功，或者什么是一个问题最好的答案，没有唯一正确的答案，你不要讲唯一正确的答案，没有唯一正确答案。
既然没有唯一正确答案，就不能说多数人都是对的。如果一个问题多数人有一致的意见，那就不再是企业家的事了，那就是一个管理问题，也可以这样，讲多数人认为对的，如果是企业家决策的话，基本上都是错的，这个不能用投票决定了。
企业家精神跟委员会这里是冲突的，跟这些人的做法也是冲突的，科技决策可以按程序去做，比如刚才讲的英特尔，英特尔的老总后来也后悔，当时直觉告诉我应该这样，但是很遗憾听了专家的意见，专家在企业家决策上面基本是不靠谱的，但专家对于管理决策是靠谱的，因为大量的硬知识可以用。
所以，不是开玩笑，多数人都是错的。有一次我一个学生，原来光华的学生，光华学生找工作很好找的，赚了好多钱职位爬的很高，他说老师我最近有一个想法，想下海做企业。我说我没有做过企业，你爸你妈什么意见？他们坚决反对，我说那你可以试一下，你爸妈都赞成的事，没有什么成功率，你爸妈反对的，恰恰有可能是企业家决策。所以这一点非常重要，企业家决策不是科学决策，我讲的是5%，你们不要忽略95%，95%很重要但是可替代，很多人可以做的，雇一个MBA学生就可以做了，就那5%，甚至不到5%只能你做。
我们现在谈一下，为什么人工智能没有办法代替企业家，因为人工智能不能说多先进，它没有想象力，都是用现有的数据推断未来不能独立的创造一个未来，企业家精神永远不能替代的。马云说过一句话，大数据以后可以搞计划经济，我说他是胡说八道，所以专门写了一章大数据替代不了企业家精神，这个也是适用于现在的ChatGPT。如果大家都用ChatGPT，我们的社会变得非常类同，都一样，没有创造力了。
人类进步不是我们统计学上面的回归性决定的，而是超越回归决定的，我们创造力就是这样，企业家就是超越回归性的东西，不是回归性那一点，我们所有管理者告诉我们，这个关系好像确定的没有这样的，确定的是一个后果我们统计出来的。
企业家决策不是给定条件下求解而是改变，我们讲到的想象力是创造未来，那是改变环境，不是一定要有一个东西，我们过去隐含着未来，过去数据给出了未来，这个不需要我们再计算了。企业家是要改变约束条件，把大部分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做成，这才是应该做的。这个约束条件可能技术、市场、体制的。柳传志那一代企业家很多都是改变制度，西方不需要做的事中国比较这样，今天我们同样面临这个，当然不是说所有条件都可以改变的，你想一下哪些可以改变哪些不能改变，企业家的想象力在它的判断当中有可能做成的。
大部分人认为不可能的事，他就认为可能，就像铁船，99.9%的人认为不可能，我用一句通俗的话给大家解释你们就明白了，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企业家是有人想吃才考虑米的事情，而且还信心满满米一定可以找到，没有米就找农民，种稻子的人炼钢去了，也想办法让他回来种稻子。
04
企业家成王败寇
对立面是其他企业家
企业家成王败寇，成功就成功了，没有成功也许成为了骗子，企业家跟骗子不一样，骗子一开始就知道是骗子，企业家要骗别人首先骗自己，自己相信才会做，自己不相信不会做。可能有些人过度自信，美国对于2295个企业家统计，成功率多大？有三分之一的人认为百分之百会成功，82%的人认为自己三分之二的概率成功。但实际情况是，四年内基本上三分之二公司倒闭了，投资人投资十个只有一两个成功。每个企业家几乎信心满满会成功，正是因为这一点，企业家做了一些自我牺牲，运气不好失败了，十个人里面有一个成功就可以了，新的技术就有了。
企业家的目标不仅仅是赚钱。经济学管理学的基本构架就是企业家就是赚钱，我自己很早就有一个纳闷，这个家伙赚那么多钱，几辈子花不完了，按照经济学的递减效应，赚了很多钱之后应该游山玩水，但我发现有些企业家赚钱越多越忙。熊彼特早就讲了，企业家要有超越利润的目标，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一开始可能养家糊口，做到一定程度养家糊口不是问题了，就要建立自己的商业闭环。我们当中总有一些人雄心勃勃，过去也有现在也有，过去要建立一个什么帝国，比如领土帝国、政治帝国，你怎么样建立，就是杀人越多领土越大，现在建立不了这样的帝国了，现在是法治了，概念不一样了，你要建帝国只有一个办法，与人有关的就是伺候人，伺候的人越多，你的帝国越大，你服务的人越多，服务的市场越大这个市场越大。
马云这样的人是有一种这种感觉，就是这个是我的客户感觉。第二，人争强好胜，有的时候不是赚多少钱，而是比他多，比他多就是证明我行他不行，王石为什么爬山，都是做地产做得不错的，但我还能爬上珠穆朗玛峰，你去不了，所以我比你强。
美国有两个企业家，一个是洛克菲勒，一个是卡内基，一个石油一个钢铁，这两个人竞争的不得了，就是谁是美国首富，这个目标太不高尚了，所以后半生他们比赛谁捐钱捐得多，你建一个图书馆我就捐一个医院，这个就是人性。
还有一个就是创造性的享受，你做一个企业，你做的别人没有做，或者别人没有做成的事你做成了，那种成就感应该比仅仅赚钱要好多了，当然不否认很多现实的，我这个比较理想化，很多不赚钱，真正快乐的事是做你能够做但别人没有做的事情，靠你的想象力创造出世界本来不是如此的那一部分。
这三点非常重要，我们的想象力最后改变世界，你认识到跟一般人不一样，决策是科学决策，企业家决策不是科学决策，你也不要倒过来，本来科学决策你非要不让科学决策。
西门子150年前说，他追求过利润和财富，但主要不是享受它们，而是获得资金去实施别的计划和活动，是为了通过成功来证实行为的正确性和工作的有用性。
我们为什么需要市场经济？我们教科书上面学的什么，包括文件当中，市场经济就是资源达到最优配置，这个是第二位的，不是第一位的。市场经济之所以好，不是因为让我们均衡，而是让我们不断地变化，我们不断地制造新产品，迭代新技术，过上新生活，这个角度是企业家的问题。一句话市场经济最大的好处就是人口当中最具想象力，最具创造力，最敢冒险，最有远大报复，甚至最具野心的人，就是有企业家精神的人，只能干好事不能干坏事，或者干不了太大的坏事。你们在座的很多人一样可以干好事，但是干不了太大的坏事，最后通过其他企业家还有市场消费者检验的，你不是自己说好就好了，消费者拒绝了你，你没有权利强迫别人。
过去的历史上，寡头政治的对立面是贵族，企业家的对立面是谁？企业家对立面就是其他的企业家。你犯错误你自己纠正不纠正，你不纠正有人帮你纠正，现在的企业家发现别人的错误可是你赚钱的好机会，所以你们每天都在盯着别人发现他的错误，当然你自己最后也要承认错误，不承认错误就完蛋了。
我们回过头看马斯克这个人，这个人的想象力、创造力、冒险精神、雄心、野心、世界上很少有比的了，你不要担心他给我们人类带来不了多少坏事，只要他的车我们消费者不买就破产了，如果这个人不是搞企业，而是搞政治的，这个就是很可能人类的灾难，尤其政治没有约束更是灾难，他说我们要把人送到火星上去，这是他的雄心现在可以做，你愿意报名是你的事，结果他2025年运四十个人上去半路爆炸了，第二个有生之年启动不了了没有人报名了。
但是如果是一个政治家做这个事，这一船毁了另外一船拉上去，这样几千万、几百万都死了，没有人阻止，必须要承认错误，企业家总有人敢揭露你的错误，所以大家真是市场经济没有破坏性。
问答环节
主持人：在中国做投资，特别是以前做美元投资现在改成人民币投资，什么好的建议。
张维迎：我不是做企业家的料，我从来不敢说具体的事怎么样做。企业家分两类，套利型和创新型，这两个都非常重要。过去中国大部分企业都是套利型的，不去做没有的，而是人家有的我们直接拿过来服务社会。这在过去比较容易，人家的技术我们不需要任何研发费用，也可能有一些小打小闹的加进去，美国消费者喜欢的东西，99%的中国人喜欢，理论我更不懂，而且我从来不做投资。接下来这类企业的发展会比较难。
主持人：对中国经济未来的走向，有什么看法？
张维迎：我觉得很简单，一是觉得跟十几年前相比，中国经济增长速度肯定大幅下滑的，这个没有什么害羞的，也很正常。因为简单的套利型经济增长快，这就像人家已经修好路了，你当然走得很快，但现在追到人家屁股后面了，就只能修一块走一快，而且人口已经不增长了，所以未来中国可以达到3%的真实增长，我觉得就挺好，很健康，不要再想5%。
3%能不能维持住？依赖于企业家的冲劲，中国的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一直到2008年之前，中央政府从来担心经济增量过高不担心经济增量过低，经济增量6%后来7%到8%不行了太热了，后来2008年转下来我们担心低了，拼命刺激，中央担心的高增长就是压不住。
主持人：这种情况下，对于我们中国现在的企业家有什么建议？
张维迎：社会国家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这个好的环境有企业家精神愿意做企业，愿意做企业我的命运有自主性。第二，你光做企业还不行，还要做出跟过去不一样的创新，哪怕一件衣服能不能做的比原来更受人家喜欢，或者更低的价格，总有很多事可以做的。
所以企业家核心，八十年代一个冲动，不要依赖投资消费刺激，没有什么刺激，每个人有动力去努力的时候，这个经济一定有希望的，现在就是一个宏观环境。
宏观环境不太理想时候，就要想怎么样寻找快乐，做跟原来不一样的事情就会获得快乐。比如文革的时候大家都说读书无用，但还是有人去读书，从读书寻找快乐，高考的时候也是这些人考上大学，而不读书的人就当了工人或很早下岗了。做企业我们要练就一个真本事，大水漫灌谁都可以活下去，那个不是我们的前途，这个做好准备。
提问：未来是未定性的，因此企业家需要想象力，因此想象力的本质是你的认知，你的认知局限了你的想象力，你的认知又是随着人生的经历环境所导致的，当然有很多人选择做企业，但是因为你的环境因素跟人生经历因素导致了认知局限的，所以很难有一种好的想象力做企业？第一个问题想象力是可以通过认知的提升去突破的，这需要如何去突破？第二，认知层面是可以后天培养的，但在没有高人指点的情况下，认知是后天培养的还是先天选择的？
张维迎：人的想象力，我们从社会角度来讲与先天有关，也与制度的环境跟教育有关，我们的应试教育其实是在消灭人的想象力，比如马斯克想象的东西，中国敢想吗？不可能想，因为我们脑子里面始终有约束，但改变不等于毫无约束，物理规则、化学规则还是要遵守，社会的一些制度规则也是不能突破。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想象力跟宏观环境有关。中国人的想象力还是欠缺，教育告诉我们标准答案，专家说考试高考都有标准答案，但想象力一定要假定没有标准答案，脑子要有另外的一个可能，如果脑子里没有另外的可能，你不可能有想象力。
一定有差异的，就像普通人跟歌唱家不一样，普通人是花钱唱歌，人家是唱歌赚钱，那个才是音乐家，没有天赋是不可能，但是后天培养和拥有一个好的导师可以交流非常重要，企业家本来是一个需求过程，我相信如果先天缺少，学再多没有用，这个学的过程本身一定是解放思想，而不是记忆力完美无缺，但没有想象力。
提问：杜夏的太平洋联盟，本来是非常好的创新，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企业家精神代表，但后边跑偏了，您怎么看？
张维迎：杜夏是我的老朋友，1982年就认识了，他天生适合做企业家，很有想象力，而且敢于打破规则，他能够让你从不相信变成相信，这种能力企业家其实一定程度上面都有，你有一些知识并触发新的灵感。杜夏当年因为破产欠了1400万的债务，但是不想当骗子，他相信自己能够成功，结果失败了，他想了个办法还钱。要知道，在1984年赚1400万，比现在赚14亿都难，当时他很沮丧，但刚好在电视上看到邓小平戈尔巴乔夫握手之后宣布中苏关系正常化，便突然有了灵感，中苏关系正常化肯定从文化交流开始，如果能够把苏联马戏团请到中国来演出，就有可能赚钱。他之所以会想到通过马戏团来进行中苏文化交流，是因为他9岁时看过苏联马戏团表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49岁时就想起来了。后来他金盆洗手，但是手痒痒到加拿大移民，赶上很多高尔夫球场很便宜出售，没想到想到了太平洋联盟很快出了问题，特别是这几年疫情，他就是典型的，好几次都是成王败寇，1400万由于马戏团帮他赚钱，但是尤其马戏团本身就是改变规则。
因为在社会主义国家，文化交流一定是政府之间的事情，他把这个变成了个体私人个体户的事。一年前跟他通过话，他说张维迎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不欠人家钱，还要还的，但是能不能还上我不知道。这个事说明，企业家就是成王败寇，按照道理他没有必要，但是忍不住这个机会，然而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预料的，最后就出现了你刚才讲的问题，我估计疫情过了他应该回来，看看怎样处理。